電子報特選文章:人物專訪:新竹理論中心主任_李文卿教授_2009.9.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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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竹理論中心主任_李文卿教授_2009.9.22

 

新竹理論中心主任_李文卿教授,以下簡稱李。

中華民國數學會秘書長_陳榮凱教授,以下簡稱陳。

清華大學數學系_宋瓊珠教授,以下簡稱宋。

 

求學經驗的分享與研究心得

陳:可否請與我們談談您求學過程的經歷?

李:我初中及高中都是畢業於台南女中,1966年則保送臺大數學系,畢業後在臺大當了一年的研究生兼助教,然後在1971年的時候,前往柏克萊就讀,並於1974年從柏克萊畢業。

宋:請問您是在什麼樣的機緣下,選擇了研讀數學這條路?您一路走來,有沒有什麼樣的人、事、物或是想法,讓您執著於數學的研究?

李:我想大家應該都很類似,因為從小就覺得數學是最簡單的、不需要硬背,於是就感覺它跟別的科目不一樣,總覺得自己可以做得不錯。我覺得其實在中學裡面碰到的數學都只是算術,根本沒有遇到真正的數學,直到在大學時期,學到了微積分,才真正接觸到什麼是數學。當初我在臺大唸書的時候,其實對數學並不是很了解,但仍然覺得數學是很有趣的,所以也就選擇繼續進入研究所就讀。而進到研究所後,我其實還是不確定自己到底要走哪一條路,我只知道我不要唸分析,於是我決定選擇了代數。在臺大念了一年研究所後,我去了柏克萊繼續攻讀博士。第一年的指導教授是陳省身老師,陳省身老師說唸代數的路只有兩個選擇,一個是代數幾何,另一個是數論,但是因為柏克萊沒有代數幾何,所以最後我就唸了數論,於是事情就這樣決定了。

        其實,我在唸研究所的時候,經濟非常不景氣,工作很難找,所以,曾經考慮過要去唸一個電腦碩士,覺得這樣畢業後會比較好找工作;因此,就去旁聽了一門Computer Science的課。有一次老師在課堂上證明一個定理,我給了老師一個更好的證明,當時讓老師很高興;但是正式上Turing Machine的時候,我就不知道老師在說什麼了。所以在那時我就已經知道,我不能唸Computer Science,因為我真正有興趣的,還是只有數學的部分而已,如果跨到Computer Science的領域,我就完全沒辦法了。而且陳省身老師也跟我說,如果拿到數學博士的話就不需要電腦碩士,他說如果你要學Computer Science的話,你去教就會了,是不需要特別去念個學位,因為Computer Science的發起人就是數學家。陳省身老師的一番話,帶給了我很多的鼓勵和信心。他還說到,就好好地走數學路就是了,所以我後來就專心的去學習數學,不再三心二意。不過我現在回顧起來,其實我的興趣是很廣泛的,除了純數以外,我也對很多應數是很感興趣的,然而這跟當初,想唸Computer Science後較容易找工作的動機是不太一樣的,我現在是覺得如果數學能夠被拿出來運用的話,將是很好的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   另外,我想我可能是比較幸運的,因為那時候我的論文題目不是我老師給的;當時老師給的四個題目,我一個都做不出來,不久之後我老師就去了法國。之後我去參加一個Seminar,讀了一篇論文,接著我自己就找了一個題目去做,於是去柏克萊後的第二年暑假論文就完成了,所以我說,我是很幸運的,當時真的沒有想那麼多。不過那時老師給了我四個大的問題,有些到現在還是Open,所以我後來也很高興,我並沒堅持去做那些問題。

        還有,在我唸大學的時期,當時臺大有一個觀念,是純數是高高在上的,應數是較Low Level的;意味著一個人,是因做不了純數才會去做應用。後來我接觸了一些實際上的問題,第一步就是需要你先把它變成數學問題,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,因為你首先要考慮各種不同的因素、把數學的精神抽出來,再format成數學問題,這個部分就很不容易了;其次,就是要去計算解答它,這其實是很難的,有時比純數還更艱難。因為,要證明一個純數定理,在證不出來的時候,有時也只要再加一個另外的條件,就可以證明出來,不一定非要證原本這個定理不可;可是應數問題擺在這裡就是要去解決它的。不過話說回來,如果數學可以拿來應用的話,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。在臺灣或許還不太能感受數學與其他學科相比,有何不同。在國外的話,教授的薪水是離實際越遠薪水越低、離實際越近薪水越高,像數學家的薪水與工學院、醫學院、商學院的教授薪資相比是很低的,因為被分類為是不切實際的,所以如果我們可以證明我們是很有用的話,外界應該將會對數學家及數學的觀念有些改變。

宋:我特別有興趣關於您談了幾次陳省身老師對您的影響,因為我們有很多時候,都知道他人跟我們說的話是忠言,但是聽起來常常都覺得是逆耳。

李:可能是我對陳省身老師有百分之百的尊敬與信心。另外一點,這也是朋友跟我說的,很多人是不太接受別人的想法或意見,但是,在數學家之中我反而是比較open minded的。

陳:臺大最近這幾年,從各個外系來修數學系必修課的學生是很多的,大概佔了一半左右,所以可以見到各個科學領域對數學這部分有強烈的需求,但是彼此之間的對話和交流,還是比較欠缺和不足。尤其現在整個趨勢都在講求某種的績效,所以數學在這方面相對的就比較弱勢一點,它很難具體的去呈現出有作為的績效。

李:不過,我想這是需要時間的,我至少已經開始在很多地方認定了數學的重要性。數學其實是很需要一個獨具慧眼的人,才會知道該如何運用它;普通的人,通常不會有這樣想法。公司或廠商當然更不會願意投資一個人幾十年,因為他們不曉得那個人,這一輩子會不會拿一個東西去應用到另一個東西上做出有用的結果,他們是從實際的眼光來看,是希望你每年都有很好的貢獻,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,數學就只是證明定理而已,要嘛你就是證出來,不然就是證不出來,這跟其他事物是很不一樣的。

宋:當您在做研究的時候,遇到困難,是怎麼去面對或解決?因為我們現在的研究生,很容易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放棄了自己,我們很想知道您當初在求學作研究遇困難時,您的心情是如何轉換、調適的?

李:其實當初老師給我的問題,我都試著去想過,不過我依舊想不出來,所以後來,每次在走廊上看見老師從那頭走過來,我就繞一個彎從另一頭繞過去,就是不想見到他,因為我什麼都做不出來。可是等到老師出國了之後,我心裡上的壓力減低了許多,然後我就自己看東西,邊看邊想。也因此,我覺得當學生碰到困境的時候,就給他們一點空間,讓他們自己去想想。只是臺灣學生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話,就需要多主動一點,因為很多被動的學生就會比較倚賴指導老師。我自己帶學生的時候,我通常就叫他們自己去找題目,然後再繼續;若有人找不到的話,我才會給他一個題目。我的經驗是,自己找的題目,通常自己會比較有感覺。當然我也碰到那種十分被動的學生,給了他一個題目,幫他很多忙搞了半天,終於證了一個lemma出來,然後他就問你說:What do I do next?我每次都形容這種學生就像是你要走過一座森林,起先你先拉著他的手進到這個森林來,接著你覺得他差不多了該是放手的時候,但他卻緊緊抓著你不放,一直要你牽著他的手走過這整個森林。所以,我覺得應該要培養學生知道自己的興趣跟自己的看法,不過這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。

陳:這真的不太容易。尤其是國內的博士班學生,他們普遍來說在這方面的訓練是比較缺乏的,比較有自己有點看法的可能就出國了,因為他可能早就已經想過這些事情了。

李:不過還是可以問他一些問題,給他一些刺激,讓他多一點想法。可是另一方面,我覺得國內的學生好像都唸很多書,我不曉得是不是都是這樣?至少我看見數論方面是這樣子。

陳:您的意思是指在作研究之前就已經先唸了很多書嗎?

李:是的,有很多都已經唸了很多書了。或許可能是大家都很緊張,覺得自己基本知識不夠,所以一開始就拼命唸了很多書。我通常都是鼓勵他們先去唸論文,要先找到一個至少自己有興趣的方向,然後在你唸書的時候才會比較有感覺,也會更有效率,不然到時你唸了一堆書,也不知道哪些對將來是有用、哪些是重要之類的,這樣的效率是會不高的。

宋:老師您會覺得說大家一起讀paper的效率會比較好一點嗎?

李:我覺得這樣效率蠻好的。

對理論中心的使命與發展抱負

陳:您可否談一下,您對理論中心這幾年的看法,尤其過去那幾年您都有回來臺灣,那您覺得這幾年發展的狀況如何?您對未來的想法是如何?

李:理論中心是在1997年八月成立的,到現在已經邁入第13年了,經過歷任的主任林長壽教授及于靖教授兩位前輩的帶領下,我覺得臺灣的數學進步很大。理論中心基本上是一個拔尖的計畫,參與的人是臺灣做得最好的人才,希望能繼續努力下去,培育最優秀的年輕人才,希望因為他們,能讓臺灣走向國際發展。尤其我覺得經過這些年的努力,各方面都有很好的基礎。將來的話,我的工作重點是希望繼續加強與國際的連結和交流這個部分,因為我從國外回來,所以在這方面我應該可以多幫上一些忙。譬如說:我可以組織一些國際會議,邀請更多臺灣人去參加;或者是在臺灣舉辦一些會議,然後邀請國外的教授學者來。對於這些會議的事宜,過去的經驗是,請國外學者來的相關經費,都是全由我們來負擔;我現在希望的方式是,我們和國外的機構、單位分別各支付一些費用,然後,大家真的是一起共同合作地舉辦好每一場會議,並儘量製造機會,讓臺灣與國際有更多互動的機會,能夠有更多的交流。另外我也覺得,每次在臺灣舉辦會議的時候,一定要有國內的Speakers,不能都只有國外的學者教授來講授給我們聽,這樣顯得我們很被動;我希望我們能做到讓國外知道,我們臺灣也一樣有好的人才。我其實自己辦過兩次,第一次在2007年5月的時候,在新竹理論中心跟于靖老師合辦過一次;另一次則是近期2009年5月,在臺大為慶祝于靖老師六十歲生日而舉辦。這兩次活動,我都有安排臺灣的Speakers。再來就是,我覺得可以請國外的大師來台灣演講是非常好的,但是如果國內的我們想要有更高的效益,尤其是學生能夠學到更多東西的話,我覺得應該在那些大師來以前,要讓學生做足更多事前的準備,這樣學生的受益才會更多更踏實。以往多半是請學者來訪問,大家就只是去聽聽,很像是拜拜一樣,學生聽完了就算了,最後常常沒能留下對學生有益處的想法或是靈感。我希望每次都能夠留下一些有用有價值的東西。

陳:那像是送學生去Summer School呢?

李:那當然也是。要不然,就是看看這次邀請的是哪一位大師,他要講的是什麼主題方向,我們除了自己要先準備與這方面有關的資料外,並讓學生也同樣要多預習相關的東西。像上次Serre來,我們花了很大的精神和心力,藉由這樣的機會事前組織了notes fakers,每一場演講完後,都會密集研討大師講過的東西,做成lecture notes,在下場演講前打印出來。為了準備這些我們甚至還開了密集訓練班。Serre的演講包含五個主題,每一個主題找了專家,譬如翟敬立、王金龍、余正道等人來講,每一個主題大概都講了五個鐘頭。如此密集訓練的結果,真的是讓大家很辛苦,但是心裡卻覺得很充實。Serre來訪的那個禮拜,因為有些是中央的學生、有些是清華的學生,我們就讓中央的學生去住在旅館裡面,他們早上聽完演講後,下午就聚在一起討論,而且是由他們自己決定誰要負責做什麼,合作互助。所以當這場訪問結束後,他們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經驗。我覺得臺灣的教育,是鼓勵個人競爭的,學生從小到大都不太做project,而美國的教育正好相反,是給很多project的。而project主要是在訓練彼此的合作,這樣當然比較差的學生可藉此機會得到free ride,因為所有做這個project的人是得到相同的分數。而臺灣的環境是非常在意個人的分數,所以這點是有很大的差別。但是剛剛提到的例子沒有分數的問題,而且學生們又能在一起互相學習討論,我覺得這是很棒的。雖然,我不曉得長遠的效果會如何,但是至少這應該是個很好的開始。

宋:我有聽到學生說覺得很興奮,因為以前只知道又要去聽大師演講了,可是坐在下面聽都聽不懂,但是現在覺得,既使還是聽不懂所有的內容,不過至少可以Link到大師部份的東西,就覺得比較興奮了。

陳:只是這對Organizer來說,之前是要付出很多心力。

李:沒錯,我覺得這是有差別的,這對老師、對學生來說,都是很大的付出。我個人覺得這次的經驗很不錯,即使當時大家都很辛苦。我還是希望將來能再請大師來,再辦類似的活動,也希望學生能學到更多一些東西就是了。

宋:我覺得國內的碩、博士生,不習慣參與校外活動,我不知道中心除了您剛剛說的那些活動之外,是否會有其他的活動?

李:中心的話,暑假也都會有一些暑期的活動。北部也有,像是中研院、臺大跟這裡都有一些暑期的活動。

陳:或者以後可以考慮做一個special year,等於說本來就要做這件事情,只是把它更Organized、更Open給所有人。

李:我覺得special year是一個很好的idea。

陳:您覺得跟國外的institute相比,你有沒有覺得哪一個是你的Model?

李:我倒沒有這麼去想過。我覺得跟我們比較接近的應該是MSRI、IMA,可是我們另一個使命是對臺灣數學家的Support與栽培。目前我並沒有特定去Support哪一位,我還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。基本上,國科會跟我談的,主要是促進國際交流,國科會希望臺灣在第一階段的進步是有更多的人寫paper;然而現在paper數量已經夠多了,所以下一個階段就是quality的部分,希望paper可以發表在比較好的雜誌上。聽說這兩年被選入好的雜誌上面的篇數比例變低了一點,這應該是明顯的分母變大了的關係。

陳:您說的數據是數學以往是接近世界的平均,這兩年降到接近0.8左右,不過0.8還是大於等於其他學門的平均,其他學門最好的也差不多是0.8,物理化學以往都是0.7、0.8這樣子,數學以往曾經是到接近1.0。

李:所以現在的目標就是要提高分子。另外就是國科會比較在意我們跟其他國家

    的比較,像是亞洲的韓國、或歐洲的荷蘭。國科會是希望經由國際合作,能讓臺灣的數學家,能有更多、更好的機會和國外成名的數學家有密切合作的機會,這樣寫出來的paper內容應該會更有一定的水準。

陳:所以您的國際合作基本上就是真的比較實際的合作,而不是我們單方面在Support而已。

李:沒錯,所以我覺得我這兩年的使命就是如此。我喜歡大家是雙方面的,大家站在較平等的基礎上,一起為每次的合作來努力,也許這次你出的經費比較多,下次就換他出的比較多。另外,我聽說你跟法國也有國際合作往來。

陳:對,我們已經執行了兩年。他們會找一些人過來臺灣,同時我們也會找一些適當的人過去,或是,我們也會送學生過去那邊唸Ph.D,基本上現在兩年過去了,我們現在還在計畫下一階段的program。

李:那你知道十月份有一個臺法的交流嗎?有四位法國數學及物理專家於10月22日來、27日走。法國方面是希望有更多臺灣的數學、物理的人才到法國去。他們會去訪問中研院、臺大的理論中心、成大的理論中心和新竹的理論中心,10月26日我們將在新竹的理論中心舉辦會議。我現在的想法是半天物理、半天數學。每個半天裡面有三場演講報告,兩場是法國人,一場是臺灣人的演講;數學方面我是請王金龍老師做報告。(*註一)

陳:我之前也想過說要怎麼樣讓更多人、更有效率的來使用理論中心的資源?比如像我之前在中正大學的時候,如果每次來新竹參加活動,那一來一往的時候,光是在交通上就已經花掉了非常多的時間,可是另一方面,也不可能說所有活動都很分散,這樣就不能叫做中心了。所以說,要怎麼樣能讓理論中心更有效率的做好這些事情,因為現況是很多剛畢業的年輕人,他們可能是分散在各個地方。

李:你說的年輕人,是指博士畢業的還是學士畢業的?

陳:博士畢業的。

宋:或者是剛從國外回來的。我覺得給他們一些鼓勵是很重要的。

李:所以你覺得理論中心可以多設置一些博士後這類的嗎?

陳:這是可以考慮的,或是Visiting assistant professor。就基本上,我知   道有的學校是利用校務基金來聘用,聘用的時間為兩年或是三年。

李:那你覺得理論中心能夠如何幫助呢?

陳:其實如果能讓他們在這裡學習幾年,有些成長之後,再去找比較好或是確定的方向,我覺得這是很不錯的。

李:我在來臺灣以前,曾想過設立一個類似像美國NSF 博士後的職位給青年人,我不曉得臺灣有沒有這一類的?它所不同於一般博士後的地方是當初申請人在申請的時候就說定了,他如果拿到錢的話,就會到某處去跟某人做研究,然後那個某人也保證如果申請人來了的話,他也願意指導他。但是,我不知道這個制度在臺灣是否可行?

陳:國科會目前的辦法都是要有一個申請者提出這樣的一個申請,然後之後博士後都附屬在他那邊。可是這樣會有一個缺點,變成說這個博士後本身的主導性是相對是少很多的。而且另一方面,我覺得要鼓勵學生,要自己知道想學什麼東西、想知道什麼。

宋:也許由學生去申請比較妥當。

李:對,我也覺得要鼓勵學生不要一直跟著老闆,應該要接受不同的文化、不同方向的磨練。我聽說在臺灣,尤其是在物理界、化學界,較容易發生這種情形;在美國較不易有這種狀況,學生通常在大學畢業後,就會去別的學校,學不同的東西,因為,如果都待在同一個環境,將學不到其他不同的事物。

  也許該有一個全國統一的規劃,因為學生從A地方要去B地方,這是南北交流的,全國應該要一致辦理才行。我覺得有些東西,也是應該要有一些比較好或較靈活的運作。所以要怎麼樣讓各中心之間,能更進一步地相互合作的舉辦活動,我覺得,這是一個需要努力的方向。

宋:另外在暑假,也許可以不定時地規劃一些活動,像我自己當研究生的時候,我暑假就去summer school,我自己覺得收穫良多,因為可以很專心的學習,且有實質性的討論,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經驗。但是不確定臺灣這邊,要怎麼樣規劃這個計畫?

李:你講的這種活動,我大概了解。因為今年的暑假我去參加位於Palo Alfo的AIM的workshop,我是Organizer之一。它的workshop與其他的workshop的方式是不同的。在這個workshop,早上給lectures,下午則是真的去work together。在第二天,大家開始提出各自有興趣的問題,寫在黑板上,總共有十幾二十幾個問題。問題提出來之後,大家決定當天下午的workshop想要探討哪些問題,與會者選擇自己要去參加哪一個問題的討論。在隔天的下午每一個group推選一位出來報告;如果你聽完後,發現並不是你喜歡的課題,可以再換別的團隊。這個workshop不會要求你一定要在星期五之前證出什麼定理。這是我第二次參加這種活動,我第一次去的時候,覺得這個workshop的方式並不是很好,但是這一次的參與,感受卻很好,其中有一組到禮拜五結束的時候,他們證明了一個定理出來。所以我覺得,我們理論中心應該也可以辦類似這樣的活動。

陳:這樣聽起來是滿有趣的一個活動。

李:是,我覺得是很有趣。我覺得,我們從小到大的文化裡,對這種基本訓練的培養是較欠缺的,所以如果大家都一起參與的話,效率真的會比較高,也容易激起更有趣的火花,而這樣做最明顯的差異就在不需要自己一個人從頭想到底,因為有大家的參與和提供不同的想法、論點等等,真的是很容易就提高效率。而且別人想到的,也許是自己沒有想到的部分,這樣反而能讓自己印象深刻,並提供多一種思考的方向。請問還希望理論中心能有什麼樣的活動?

陳:當然是大家一起舉辦的活動,越多越好,尤其是給學生的活動更是重點;另外,可以跟國際連結的活動,也是應該要持續不間斷的進行,例如,學者教授的來訪時間,停留久一點,次數可以更密集點。

李:沒錯,而且對我們來說,我們自己也應當會有收穫的。

宋:另外,我不知道有沒有可能,可以邀請多位相關領域的外國學者一起來。

李:沒錯,這樣他們也可以互相安排事情,減少來訪時的適應問題。另外,你們覺得要找學生來聽講這是一個問題嗎?我覺得邀請專家來反而是比較容易的,但是,要替他們找足夠的聽眾其實才是比較困難的。

宋:是的,這點我有感覺到明顯的困難,不知道該如何鼓勵學生主動來聽講或是參與。

李:其實這問題,不只是發生在臺灣,在美國也有同樣的問題。找了訪問學者來給演講,還要張羅聽眾。那以你們的經驗,通常去聽演講的多半都是博士生嗎?碩士生也會去嗎?

宋:其實都會去,可是心態是比較被動的。我發現,如果老師主動跟學生提醒的情況下,學生會比較認真的去看待這件事。所以,老師可多鼓勵學生,好讓他們養成自動自發的習慣。

陳:是的,有老師的要求,他們參加的情況就比較好。一般來說,學生普遍沒有聽演講的習慣,常常會覺得,即使聽了也聽不懂,所以沒有動力驅使他們去聽講;但是我覺得這種風氣,在國外是非常不一樣的,當初我們在國外的時候,不管聽不聽得懂都會去參加的。而且,其實很多學校就是有把演講變成一個課程,使得學生是一定得要去參與的。

李:我覺得這是培養的問題,要讓學生他們自己知道,通常看到題目的時候,要馬上知道這跟我有什麼直接關係?不然將淪為一種形式,只是覺得說這個人很有名,那我就去看看他長得什麼樣子而已。不過我知道要鼓勵學生多跟speaker之間的互動是不容易的事。我知道交大或是淡江等等的學校,學生去參加是必須簽名的,校方是有規定一年要去聽演講的次數,這樣使得聽眾的數量,看起來比較好看。

陳:這基本上只是讓場面看起來比較好看一點而已,我覺得讓學生有某種的參與感,才是最好的方式。或是我們鼓勵學生可以跟speaker多主動的交流。像在美國,基本上研究生也是系上的一份子,並不會覺得說學生跟老師之間差異很大,但是在台灣,老師跟學生的界線則是顯的明顯。

李:沒錯,而這實際上對學生是沒什麼好處。

工作與家庭角色轉換間的取捨和平衡

宋:我們常常會面臨時間上不夠用的問題,老師您如果碰到這問題的話,通常您會怎樣去取捨?

李:有人說,時間是上帝給我們大家最公平的禮物。每個人,每天都做很多取捨,比如說你的職業、家庭生活等等,你身上背負著許許多多的責任和義務,每一項都是你要盡力去完成的。而在這種壓力或責任下,我認為小孩最重要、最優先的,之後才是事業。

陳:的確,主要還是以家庭為重。

李:我自己是覺得,小孩子成長的時間,真的是一去不回頭、稍縱即逝。而且童年這段時間的培養對孩子一生來說是最重要的,如果我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,好好的給予他們教育、正確的人格發展直到長大;進入大學之後,那我就可以放心了。我認為把孩子好好教育成人是我最重要的一項責任;至於未來如何,那就是他們自己要繼續努力的了。不過,要好好做到這點是不太容易,而且也不是每個人,都會很認同這件事的重要性。

宋:我還有一個很直接的問題,可能很多人已經問過您了。我想問的是,您會不會覺得女生讀數學有什麼難處?或是有什麼比較有優勢的地方?

李:我個人覺得沒有什麼比較好或是比較不好的。我是覺得,讀數學一定要自己得先想清楚、要下定決心。我並不喜歡去鼓勵女生去學數學,只是因為她是女生,或是因學數學的女生很少,所以便鼓勵她走上數學這條路。我其實很反對做這件事情,我覺得一定要自己很有興趣才行,她才能有所動力的繼續堅持下去,不然很容易就退縮、半途而廢了。

宋:所以您覺得性別不是很重要的關鍵嗎?

李:我認為性別不是很重要的。只是大部分的男性,他們從事數學這行業,都是會有個女性在背後支持;而女生就會比較辛苦,因為還有家事、小孩等等的家庭顧慮,有些責任很難將它推就給另一半。所以相對的,女生要來做數學的話,這真的是一條非常辛苦的路。所以如果最後確定走這一條路,就要下定相當足夠的決心才行,要不然,其實我覺得從事其他的行業、工作也會是很棒的方向。

宋:那麼老師您是怎麼來克服這些的辛苦?

李:我覺得努力地去做就是了。拿我自己在美國數學界的經驗,在美國的數學系裡面,如果一個女性,要受到跟男性有同樣平等待遇的話,那個女性一定要做得比男性好。所以身為女性,要在數學界裡立足或是佔有一席之地的話,就必須付出更大的努力。

宋:如果有學生很喜歡數學的話,要怎麼鼓勵及指導她(或他)?

李:我覺得就是好好做,並做好數學的問題。我在美國的老闆,從沒有跟我說過,在學術界裡要注意哪些事。不過現在的學生也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清楚,像我現在的學生,不管男生、女生,我都會跟他們說,這也是我所能做到的地步,將來他們要靠自己的本事、實力走下去的。妳呢?妳覺得呢?

宋:我也有類似的感覺。不過我相信在老師您過去的那個年代應該更為辛苦,因為那個時候女生應該更少。雖然有辛苦,那應該也有開心的部分,老師您開心的時候是什麼時候?

李:其實,不管哪個年代,我覺得男生跟女生的辛苦都是一樣的;至於開心的時候啊!我覺得做數學家開心的時候都是很短暫的,你們覺得呢?我大概是在定理證出來的那天,會很開心一會兒;但是過不了多久,就會發覺說,自己怎麼沒有更早一點想到呢?因此我覺得,開心的時間是很短暫的。

陳:而這個短暫的開心,就可以支撐好幾個月或是好幾年的時間嗎?

李:我倒覺得不是。我覺得是靠毅力和興趣,去支持我對這一份工作的熱忱。我不曉得你們覺得是怎麼樣?

陳:基本上我也覺得真正開心的時候是很少的,可是我還是覺得,自己很想繼續做數學。

李:其實話說回來,不管做哪一行,我覺得都是一樣的。做數學的話是沒有金

    錢上的往來,有的只是精神上的支撐。我個人認為這個行業是很有意義、對社會上是有貢獻的,至少我覺得,從事數學工作可以讓人很心安理得,或許這是每個人,對自己人生的要求不太一樣的地方吧!然而,學術界跟其他行業相比,還是有它相同的地方,那就是,不管是走哪一行都是要努力堅持下去,每一行都一樣,也總是都有苦有樂。

宋:我可不可以再請教您一個問題,是有一位學生問我的問題,他今年大一,他說他想學數論,而老師您是這方面的專家,您會給這位學生怎樣的建議?

李:我覺得他才剛開始,應該還是要各方面都先去好好的多學習、多了解,等學了之後,如果他依然比較喜歡數論的話,再去走數論這條路。另外一方面,因為數論是一門學科,要用到很多其他領域的東西,所以若他將來要走數論的話,還是應該要把其他東西都學好,對將來會有很大的幫助。其實我比較意外的是,他還這麼小,就知道他想要走那個領域的數學了。

陳:我覺得,可能就是高中這個階段的數學,大多是偏向於數論這方面的東西,所以,讓他誤以為這就是數論的全部,而還不清楚什麼是數論真正的精神和精髓。

宋:是有這種可能。他說,他看大學的課程,覺得數論就像是很大的一棵樹。也許他的這個想法是太過直接了,可是想一想又覺得,如果這是他喜歡數論的感覺,那他的期待也是對的。而且我真的滿驚訝的,才大一的他,就有這麼堅定的想法。

李:可是有的時候,當你學習其他的學科之後,想法、喜愛也是會改變的,所以,如果他以後走上別的領域,我也是不會覺得意外;不過還是要勸他先把數學基礎都先打好,另外我始終覺得,數學的每一個領域其實是相通的。

陳:這點我很贊成,很難說你只去讀數學的微分方程或只是某個領域而已。

李:沒錯。

陳:那麼我們今天的訪談就進行到這裡,謝謝李老師接受我們的專訪。

宋:謝謝老師。

李:謝謝大家。

 

*註一:臺法交流會議定案時是數學物理各四場演講,臺法各兩場,數學方面是

        由王金龍及陳國璋兩位老師做報告。